想象一下，你买了一样东西，不仅不用付钱，卖家还倒贴你钱！这听起来像天方夜谭，但在2020年4月20日，它真实地发生在了原油市场上。美国西德克萨斯轻质原油（WTI）5月期货合约的价格，史无前例地跌到了每桶**-37.63美元** 1，震惊了全世界。

这是自1983年纽约商品交易所（NYMEX）开始交易石油期货以来，WTI期货合约首次跌入负值区域 2。这究竟是怎么回事？一场“完美风暴”是如何将油价推向负值的？今天，我们就来深度解析这场载入史册的“负油价”事件。

1. 历史性崩盘：2020年4月20日发生了什么？

2020年4月20日，一个载入史册的日子。就在WTI原油5月期货合约即将到期（4月21日）的前一天 2，油价从4月17日的约18美元/桶急剧下跌，并在当天下午1点左右跌破零，最终以每桶-37.63美元的价格结算 。

虽然负价格只持续了大约五个小时 2，但其影响却像海啸般席卷全球。更令人惊讶的是，即使在交易量相对较低的情况下，这个负值结算价却被用作美国整个原油市场的基准定价 9。这意味着，当天美国80个不同等级的原油，平均以每桶-44美元的价格进行交易，甚至包括那些储存空间充足的地区 。

这不仅仅是一次金融市场的异常波动，它暴露了全球石油供应链中长期存在的低效率和僵化，也深刻揭示了在极端市场条件下，实物交割型商品市场可能面临的系统性脆弱性 。

2. “完美风暴”：油价跌入负值的四大推手

WTI原油期货价格跌至负值，绝非单一因素所致，而是全球性需求冲击、持续供应过剩、关键储油设施的物理限制，以及期货市场特有交易机制和金融交易者行为等多重因素共同作用的结果。

2.1. 需求骤降：新冠疫情的“黑天鹅”

2020年初，新冠疫情在全球范围内爆发并迅速蔓延，各国纷纷采取封锁措施，经济活动几乎停滞 2。飞机停飞、汽车停驶、工厂停工……全球对石油及其精炼产品的需求急剧下降 。

据估计，2020年4月初，全球石油需求量比上一年同期减少了2900万桶/天 ，国际能源署甚至预测需求增长将降至2011年以来的最低水平 7。更糟糕的是，即使油价迅速下跌，也未能刺激消费，进一步加剧了供需失衡.

2.2. 供应过剩：沙特与俄罗斯的“价格战”

在需求暴跌的同时，全球原油市场又遭遇了另一重打击：2020年3月，沙特阿拉伯和俄罗斯之间爆发了一场不断升级的油价战 2。两国未能就减产达成一致，反而开始增产 。

俄罗斯于3月6日退出减产协议，油价应声下跌10美元 2。作为回应，沙特于3月10日宣布大幅增产260万桶/天，俄罗斯也增产30万桶/天 2。这些行动导致2020年2月全球原油供应量额外增加了3.5% 。

尽管欧佩克+最终在4月中旬达成历史性减产协议（从5月1日起减产970万桶/天），但对于即将到期的5月合约来说，这已经为时过晚，未能阻止负价格的发生 .

2.3. 储油危机：库欣的“物理瓶颈”

原油与许多大宗商品不同，需要专门的储存设施。而作为WTI原油期货主要交割地的美国俄克拉荷马州库欣（Cushing），其储油设施容量是有限的，就像一个“封闭系统” 2。

供需严重失衡导致原油库存迅速累积，库欣的储油设施几乎被填满 。到2020年4月17日，库欣的储油利用率已飙升至76% 2，到5月1日更是达到83% 2。虽然理论上还有一些空间，但很大一部分“可用”空间实际上已被“承诺”或预租，无法用于即时实物交割 。

这意味着，对于那些有义务进行实物交割的交易者来说，几乎没有剩余的储存空间 2。原油，突然之间，从宝贵的资源变成了“烫手山芋” 。

2.4. 期货市场机制：金融交易者的“恐慌抛售”

WTI期货合约明确规定在库欣进行实物交割 9。因此，未能在合约结算前平仓的交易者，依法有义务接收或交付实物原油。

• “超级正价差”的诱惑： 供需失衡导致WTI期货市场进入了极端的“超级正价差”状态 2。简单来说，就是远期交割的油价远高于近期交割的油价。这种价差吸引了大量“现货-期货套利”（Cash-and-Carry, C&C）交易者 。他们买入近月合约，同时卖出远月合约，并预定储存空间，期待赚取差价。这种套利活动直接导致库欣原油库存迅速增加 。
• 异常高的未平仓合约： 在合约到期前，5月合约的未平仓合约数量异常高企 。这通常预示着强劲的实物需求，但这次却被误读了。当实物储存空间几乎耗尽的现实浮出水面时，那些未能确保存储空间的交易者面临巨大损失 。
• “有毒废物”： 为了避免承担高昂且在物流上不可能完成的实物交割义务，这些交易者不惜一切代价地平仓，即使这意味着以负价格出售 。在4月20日当天，5月合约的未平仓合约数量在单个交易日内骤降了惊人的88% 。WTI原油对这些多头交易者来说，真的成了“有毒废物”或“一堆垃圾” 。他们宁愿倒贴钱，也要把原油处理掉。

3. “原油宝”事件：中国散户的惨痛教训

在这场全球性的油价危机中，中国数万散户投资者也未能幸免，他们通过中国银行的“原油宝”产品，亲身体验了这场“负油价”的残酷 。

“原油宝”产品与典型的机构投资产品不同，它要求散户投资者自行管理头寸展期。如果他们未能及时操作，其头寸将在合约最终结算前一天被自动展期 。正是中国银行产品条款的这一特殊设计，迫使其投资者在4月20日（负油价当天）平仓5月合约头寸 。

当油价跌入负值，而储存空间又极度稀缺时，这些投资者不仅亏光了全部本金，还倒欠银行巨额资金，有些人甚至倒欠了初始保证金的近三倍 ！据估计，“原油宝”客户的总损失包括42亿元人民币的保证金损失，以及额外超过58亿元人民币的“倒欠”保证金 18。中国银行随后被判承担部分责任，法院裁定其应承担“负油价损失”和投资者20%的本金损失 。

这场“原油宝”事件，无疑给所有金融产品设计者和投资者敲响了警钟，揭示了金融产品设计上的重大缺陷，以及将散户投资者暴露于复杂、实物交割型期货市场所带来的巨大风险。

4. 市场余波与深远影响

负油价事件的影响远远超出了期货市场本身，对全球石油和天然气行业、更广泛的经济及金融市场都造成了深远影响。

4.1. 石油和天然气行业：产量削减与破产潮

• 产量大减： 负油价迫使许多美国石油生产商，特别是资本密集型页岩油公司，大幅削减产量。在负价格下运营，财务上是不可持续的。欧佩克+联盟也最终同意从2020年5月起大幅减产970万桶/天 。
• 破产潮： 此次价格暴跌造成的财务破坏导致了一波破产潮，尤其是在美国小型、高杠杆的页岩油生产商中 。即使是规模更大的生产商也面临巨大损失，被迫调整运营策略 。
• 供应链脆弱性： 危机也清晰地暴露了全球石油供应链中关键的脆弱性和固有的僵化 。炼油厂因需求暴跌而减少原油进料，导致原油运输和储存网络中断，给生产商和贸易商带来了广泛的低效率和成本增加。

4.2. 对全球经济和金融市场的影响

• 金融市场震荡： 负油价事件显著加剧了各金融部门的市场波动 。经济和金融市场的日益全球化意味着金融市场与石油市场之间的互动得到加强，使得油价能够吸收更多其他市场的特征 。
• 石油出口国承压： 石油依赖型经济体，特别是海湾国家，面临双重挑战：石油出口收入和政府预算大幅下降，同时新冠疫情救助方案导致支出增加 10。这严重削弱了它们的财政和经济韧性。
• 基准传导效应： 尽管负价格发生在库欣，但WTI的结算价格被用作整个美国原油综合体的定价基准 。这导致美国各地80个不同等级的原油，即使在拥有充足存储能力的地区，也以平均-44美元/桶的价格进行交易。这生动地说明了WTI基准的强大而深远的影响力 。

5. 经验教训与未来展望

2020年的负油价事件，无疑是全球大宗商品市场的一次“压力测试”，也为行业和监管机构提供了宝贵的经验教训。

5.1. 监管机构的审视与应对

美国商品期货交易委员会（CFTC）正式承认了负油价事件。虽然现有资料并未明确详细说明为直接应对负价格事件而立即实施的具体规则变更 ，但CFTC确实在2020年5月发布了客户咨询，旨在告知公众在高度波动的疫情期间使用期货合约的交易工具所带来的独特风险。

更广泛地说，CFTC在2020年全年积极参与了各种监管行动，包括发布应对COVID-19危机的临时救济措施、最终确定掉期数据报告规则，以及修订投机头寸限制相关规定 。一项重要的拟议法规旨在加强保证金充足性要求，要求期货佣金商（FCM）确保客户不能从其账户中提取资金，如果此类提取会导致账户余额低于初始保证金要求 。这些举措反映出监管机构普遍推动建立更稳健的金融系统风险管理体系。

5.2. 石油供应链的战略适应

此次危机成为一个强大的催化剂，促使石油行业对现有供应链的低效率和僵化进行根本性重新评估 。

• 存储多元化： 公司现在积极探索分散式存储策略，减少对库欣等少数关键枢纽的过度依赖 。
• 动态运输网络： 行业正在投资更灵活和适应性更强的运输网络，包括升级管道基础设施，以允许更快地调整流量，并确保在危机期间能够使用替代航运路线 。
• 技术采用： 行业正越来越多地利用区块链和先进分析等新技术，以提高供应链可见性并实现实时决策 。
• 伙伴关系与协作： 与供应商、运输提供商和存储运营商建立更牢固关系的重要性已变得显而易见，旨在通过协作策略创建更集成和响应更快的供应链。

5.3. 能源转型的加速器

2020年的危机凸显了积极支持向清洁能源转型政策的紧迫性 。政府可以通过激励石油公司投资可再生能源、碳捕获技术和能源效率措施来发挥关键作用。这种战略性转变不仅对环境可持续性至关重要，而且对于建立长期经济韧性以应对未来大宗商品价格冲击也至关重要。

结语：我们从“负油价”中学到了什么？

2020年4月的负油价事件，是一次典型的“黑天鹅”事件，它深刻揭示了实物交割型期货市场中，物理基础设施（如存储能力）的极端重要性；金融杠杆和某些交易产品对市场波动的放大作用；以及基准价格对更广泛市场产生的深远影响。

此次危机迫使全球石油行业和监管机构进行深刻反思，并采取了积极的应对措施，以增强未来的市场韧性。同时，它也以一种戏剧性的方式提醒人们，过度依赖波动性大的化石燃料所带来的经济脆弱性，从而加速了对清洁能源投资和多元化经济战略的讨论与实施。

在日益互联和波动的全球经济中，尤其是在向清洁能源过渡的背景下，理解并适应这些复杂性，对于确保未来市场的稳定和韧性至关重要。

你对这场“负油价”事件有什么看法？你认为它对我们的生活产生了哪些影响？欢迎在评论区分享你的观点！

引用的著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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Commodities: Could Oil Prices Shock The Global Economy? | S&P Global Ratings,  https://www.spglobal.com/ratings/en/research/articles/241204-commodities-could-oil-prices-shock-the-global-economy-13343630